「从医院离职大半年，我就赚了 100 多万。」
倚靠在公司会议室的沙发上，前浙一胃肠外科医生、现天使轮公司 CEO 周舒扬轻声说。穿着高饱和度蓝色毛衣，脚踩刷得雪白的球鞋、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，意气风发的样子让人很难想象，几年前周舒扬还是在医院连续 7 年月薪只有几千块的「苦哈哈」小医生。
周舒扬在讲座
(资料图片)
2018 年 4 月 1 日，周舒扬去医院人事科递交了辞呈，第二个月开始创业——他要开一家「医学插画」公司。在这个全国只有几十人投身的小众行业，周舒扬迅速跻身头部，创业第三年公司账上已达 8 位数，今年年初还拿到了数千万的融资。
似乎离开医院，周舒扬就过上了「大男主」一般的生活。
「在医院的时候，生活就是一条直线，现在更像『弹簧』。」周舒扬用手比划出一条大起伏的波浪线，现在处于波峰还是波谷，他也不知道。「转行后的每一天好像都危机四伏，但我没有一天后悔。」周舒扬说。波浪之间，周舒扬带着一群同样从医院、医学院转行的人共沉浮。
今天是周舒扬从医院辞职的 1825 天，以下是他的自述。
离开医院后，赚钱没想得那么难
我记得五年前的 4 月 1 日，天气还挺好的。
我早上七点多到医院，拿着辞呈去人事科，准备提离职。去的路上偶然遇到我认识的老主任，他让我帮忙带个东西，我一看，是退休返聘的申请。
还在当医生时的周舒扬
他要留下，我要走，有些唏嘘。但我一点没留恋。
当时我 32 岁，已经在医院 7 年了，从事的是胃肠外科，加上我一直是住院医师，月薪只有几千块。从外人角度，我浙大毕业，读完硕士又去了三甲，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，很光鲜。但我其实很迷茫：我当医生没有很突出，赚的钱太少了，自己想做的事也没时间完成。
犹豫了这么多年，2018 年我终于下定决心——不做医生了，我要去当个医学插画师。
医学插画，就是将文字难以表达的医学内容，用生动形象的画面表现出来的一种绘画形式，不管是专业论文，还是大众科普，都有很多使用场景，但在国内一直没有相关市场。我虽然没有系统学过画画，却隐隐约约发现自己有天分，上大学时也帮师哥的论文画过，后来大家都找我画。
周舒扬练习作品
那时候除了上班，我剩下的时间就自己画着玩，也找到了几个同好者，包括我后来的创业伙伴：马南。马南当时在西安交大读泌尿外科博士，他喜欢钻研 3D 技术，我们交流得最多
离职的前一年，我在网上小火了一把。当时利用休息时间我画了个「跳动的心」，本来只是随便玩玩，没想到人民日报都发了和我有关的新闻。这给了我灵感：在这个领域，我好像做得很顺手，而且只有画画的时候我是有强迫症的，和当医生感觉完全不一样。我想可能我更适合做这个。
知道我想辞职去创业，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是我父亲。他是纺织厂的全国劳动模范，在他眼里当医生特别高尚，别的职业都比不了。父亲带着全家人一起劝我，还把小叔叔也叫来劝我了。小叔叔从事房地产，是家族里第一个实现财富自由的「成功人士」，父亲以为我会听他的。但我没听，最后还是辞职了。
辞职后我旅游一个礼拜，第二个月，我开了个医学插画培训班。因为之前有网友私信我让我授课，我就开了。这也是我创业的开端。
3600 元一期课程，每周两次课，一次 3 小时。我在微博上喊了一句「我要开课了！」当时报名了 68 个人，远远超出我的预期。因为培训效果不错，下半年我又开了两期，加起来收了 300 多个学员，其中大部分都是医生、医学生。
大半年赚了 100 多万，每周的工作时间只有 6 小时，当时我感觉生活很轻松。
课程截图
除了物质上的反馈，当插画师在精神上也滋补着我。在医院的时候，整个医疗环境比较压抑，经常出现对医生不利的新闻，我也会受到影响，加上常常觉得身不由己，很不自在。
而在插画的领域完全不同，除了上课的时间，大家几乎 24 小时在群里聊天。一直浸泡自己喜欢的事情里，这种感觉很奇妙，我在辞职之前还没有过。
召集了一群从医院离开的人
从第四次开班后，我明显感受到招生的疲软。我猜测，在这个小众领域关注的人也就这么多了，想钻研插画的人已经在前三期报名过了。所以在第四期，我打出了广告语「差异化竞争」。
「差异化竞争」是我从前三期学员身上得到的灵感。当时有不少学员是想转行的，上完课发现自己不是这块料，所以回去继续当医生了。然而，他们发现「会画插画」可以变成考研找到好导师、工作找到好老板的利器。我印象很深的是，有一个复旦的医学生告诉我，她在面试时展示了自己的画作，因此面上了上海红房子医院。
其实「差异化竞争」也是我本人的写照，我做医生、或者单纯去做插画师，都不是最优秀的，但在交叉领域我就成了佼佼者。广告语打出去，报名的人又显著增加。
不过我意识到，虽然报名的人很多，但仍面临一个问题：学出来了，能做什么？我想只有真的解决这个问题，以后才能继续有生源。
大家在忙着作图
很快机会来了，恰巧腾讯有需求，需要绘制 1500 张医学插画，建立一个医学科普平台。于是他们来找到我们，要求我们五个月内完成，每张图报价数千元。
当时团队里只有 2 个人，我想到之前的学员可以参与。但凡交过作业的，我都翻了出来，300 多人里有能力接商业需求的共 65 个人。这 65 人中，有还在忙毕业的医学生、有本来工作就饱和的主治，他们时间不稳定。但我特别乐观，我觉得平均下来，每个月 300 张需求、也就是说每人画 5 张就行，怎么可能画不完。
把要求和这 65 人说完，第一周我兴冲冲来验收。按理说我能收到至少 60 张画，结果让我傻了眼：不仅数量不到一半，质量还参差不齐，能用的只有 2 张。
这一次我真的紧张起来，我跟着大家一起画，没日没夜地督促、修改，对有能力的学员鼓励多画。五个月后，我们完成了 1500 张，还超额交了 100 张，腾讯很满意。我们真的破除万难，很辛苦，回想起来都觉得很感动。合作结束时，所有学员一起去广州团建庆祝。
课堂上，我也更加倾尽全部教授技巧，我真心诚意希望学员们能在成为医生外，多一个选择。
这时候，我创立的这个小公司账上已经有 8 位数了。每次转账时看到余额数字，我都会有点恍惚。
从医生变成了「商人」了？
2020 年 6 月，我们在杭州租下写字楼，正式成立「一目可视公司」，公司系统也搭建起来，终于像模像样了。
大约在半年后，一个资深员工选择离开。离职前，她说「感觉大家现在更像商人了。」
这句话我记着很长时间。真的吗？我真的像个商人了？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很有情怀的人。
心里有疑惑，但手上的事情不能停，毕竟除了我自己吃饱，我手下还有那么多员工，他们还有家人。慢慢地我不再去纠结这件事了，因为眼前我遇到了更大的麻烦：互联网订单都停掉了。
一直以来，互联网的订单都是养活整个公司的根本，占据公司主要营收的 80% 左右。但到了 2021 年第四季度，腾讯内部做了优化和调整，许多业务被砍，和我们的合作也停了。
我这时更加明白，「商人」没有什么不对，商业是最好的教育，全靠爱和理想支撑是行不通的。当时公司还有几十个员工，我压力特别大，马南说我总蹲着抠地、愣神，我自己都没注意到。
一般我们在做散单的时候，客户会提前几周告知需求，总之是一个不短不长的周期。我发现这些需求其实很类似，往往都是给不懂医学的人科普用，也因此客户的要求都是差不多的。
而更大量的需求，我认为是即时性的——例如，有人明天需要一个 PPT，今天就要做完。从时间上来说，他不可能来找我们定制图片，但其实他想要的那种画，我们早就画过很多次。所以我现在看到的市场，可能只是冰山一角。
「图库」的作用场景就在于此。我想要建立一个医学科普平台，里面有成千上万张的医学科普图片或视频，购买者只需要付微薄费用，就可以即时下载使用。这个平台还可以提供医学科普课程，我相信没人能比我们做得更专业。
一位医学生在绘图
同时，公司开始和康希诺、强生、爱思唯尔等合作，为他们制作宣传片和科普视频，现金流也有了转机，再伴随着「图库」雏形的出现，我的焦虑一扫而光，我暗暗瞄准更大的目标：要成为我们行业的第一个上市公司。
去年下半年，我和三十多家投资方洽谈，希望能拉到融资。我能明显感受到很多人对「图库」是不理解的，我讲两、三个小时对方也没什么回应；有的投资方表面热情，还来公司坐了几次，但慢慢也没了联系。
好在最后得到两家基金会的投资，其中一家创始人也来自浙大。他这么多年都投资浙大后辈的创业项目，是很有情怀的人，我很感激他。
两家基金会给我们一共投资了几千万，「图库」得以继续研发。现在公司里有 100 多个员工，一半美术出身、一半医学出身，有从医院离开的，也有还没毕业就过来的，很多人都是背着梦想和压力来到这里的。我们有一个还在读研的实习生，她爸妈上个月跑到公司来把她抓走，因为她想转行家里不同意。之后她很担心不能再回来画画了，我说没关系，你随时可以回来。
看到她，就想起十年前的我。现在我要给别人撑伞了。
周舒扬在给大家讲解结构
偶尔我也会想，如果我没有辞职，现在也是有十多年年资的医生，我一个月应该也能赚两三万，其实也不错的。我和以前医院的同事们联系越来越少了，因为大家的生活步调不一样，他们像匀速上升的斜线，而我是大起大落的波浪线。
我在公司里非常重视医学出身的人。在医院的时候，医生们根本体会不到医学知识有多「香」，事实上大家的专业壁垒很高，临床医学是唯一一个考研不能跨专业的学科，跳出医院你会发现，你的知识真的很值钱。所以我一直告诉年轻的医生们，不要觉得自己差，你要永远高看自己 100 倍。
在医院的时候，大家都是埋头干活，我自己也是。而我的经验也说明，大家可以不仅埋头看脚下，也可以抬头看看天空。因为真的可以实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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